艰难跳农门
我出生在一个僻远的小山村,那里有满目苍翠的秦岭,有高远蔚蓝的天空,有款款流淌的河流,有伟岸挺拔的渭华起义纪念塔,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极度发达的当下除过硬化的道路和新盖的平房外一切的一切还保持着原来的摸样。在年少的心里除过高塘塬外便一无所知,依稀的记得那时的大人们整天的忙于劳作,几乎没有真正停下来休息的时间,而孩子们就像崖头涧畔的小草一样疯长、疯玩,只有在吃饭或天黑的时候才在大人们的吆喝或训斥声中悄莫声息的回到家里。
那天正在河里疯玩的时候,母亲突然把我叫了回去,告诉我小学的高老师来家了,说我年龄不小了,早都该上学了,现在报名还来得及,一语惊醒忙碌人,这才急匆匆地把我叫回,让我收拾收拾,明早准备报名。我懊恼万分,连连说不,母亲连劝带训,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是不得不告别整日三五成群嬉戏于山野河道的美好生活,心情沮丧地在母亲的带领下上了村北的小学,那年我八岁。
狭小的小学院内怎能收住少年的野性,每天就争着给学校放羊,不用学习还可以骑在羊背上逍遥自在;盼着给大队农场拾棉花或挖红苕,就想得到农场收工时发放的犒劳品—苹果;每当见到毛茸茸的大算盘挂在黑板上时心里就发毛,理解不了口诀往往就把心算的数字拨在了算盘上,毕竟经不住盘问,接着就是一顿训斥和罚站。高老师的脾气很坏,学生们都很怕他但又不知如何学习,小学几年基本是在恐惧和迷茫中度过的,每年都是在母亲的说情下升级的。也许是老天的垂怜,或许是心智的复苏,升初中那年成绩格外的好,学区第三,顺利的步入离村五里外的初中。
由于基础太差或者家境贫寒的原因,我们大部分同学初中未毕业就已辍学回家了,小小年纪不得不跟着大人们步入走南闯北的打工行列。而我由于身体的原因(先天性肢体残疾)无法适应繁重的体力劳动只得用心读书,尽管天性愚钝基础薄弱,但初中三年还算顺利,仅有的遗憾是在中考的前一天才知道还要考历史和地理,天哪!这些所谓的副课平时只有管后勤的老师有一天没一天的上课,甚至在初三都停了的课也要步入大雅之堂,老师、学生竞相愕然,无奈僻远的山村学校消息就是这样的闭塞和滞后,成绩可想而知,虽全级第三,但仍无缘县级重点高中,最终没有能走出高塘塬,只得上了高塘中学。
高塘中学,高塘塬上的最高学府,文明全国的渭华起义的旧址,但对我来说却是一段麦城,多少年来都不愿将记忆的触觉伸向那段艰苦而令人伤感的岁月。离家远了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回家吃饭,和大多数学生一样所谓的饭就是从家里背来的常常是干裂的玉米面馍和用罐头瓶盛装的腌菜或辣子,然后舀一缸沉淀着一层泥沙的开水,或泡馍和喝水,天天如此,只有在星期三或星期六的下午才赶回家里吃上一顿母亲做的手擀面,换洗衣服后再背上同样的伙食匆匆地赶到学校,干裂的馍和腌菜吃的人直反胃口甚至常常便秘,那时对饭的欲望是极为强烈的,直到现在还是有饭不想馍,即使是绵软的白面馍。至于住宿更是难说,所谓的宿舍就是低矮的土坯房内用破旧的木板架设了两层的通铺,监狱一样的小窗上只装了四根木条(连玻璃也没有),泥皮脱落的土墙上挂着一只灰暗的白炽灯泡,更糟糕的是宿舍的后边是猪圈,宿舍的山墙就是猪圈的一堵围墙,几头被教职工灶上的厨师们养得油光发亮的大黑猪整天的叫嚷,猪粪味、脚臭味、腌菜味,馍霉味,猪叫声、酣睡声一体充斥着阴暗而潮湿的宿舍,令人作呕而又烦躁,但就是这样的条件还是不能满足学生们的居住,当全体入睡之时常常挤的人伸不开腿脚,从不挑剔的我也实难忍受这样的环境,一学期后便无奈地搬到了教室,在教室里住虽说紧张、空旷但起码不受那些因素的困扰,春夏之际再好不过,秋冬季节便于与好友打对而眠共同御寒,于是每天下晚自习后就把课桌拼一起铺上被褥安然入睡,第二天早上起床铃声响起之时就迅速的穿好衣裳摆开桌子并把叠好的被褥整齐的摆放在教室后面的一排桌子上后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那时真羡慕那些教职工子弟,寒冷的冬季里,下课了就去父亲或母亲温暖的房子里去烤火或喝水,吃饭时就拿了碗筷和饭票径直去了教职工食堂,一份菜一份饭热气腾腾地吃,有时就有大肉烩菜或丸子汤。现实是无奈的,对比是鲜明的,这种强烈的落差不仅没有打消我的意志反而在我的内心深处激起一种强烈的学习欲望,极力地想用优秀的成绩来弥补物质的缺陷和不足,于是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张卫东和杨天安两位老师,是他们用渊博的知识、务实的教学态度和灵活多变的教学方法激起了我对物理和英语两科的浓厚兴趣,从他们的教学中我学得了许多优秀的教学经验和学习方法,这对我后来十几年的业余辅导生涯起了有力的借鉴和指导作用。然而高塘中学毕竟是所普通高中,在那样落后和封闭的条件下,面对着一群资质并不是很高的学生,又逢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仅凭单纯的课本和个别老师的优秀是难以适应那诡谲多变的考试的,那年高考,我差20分,全校应届生无一人考上,甚至是高中专。这种境况在这样的一所学校里是常有的事,没有什么奇怪,所以我也没有太多的遗憾,平静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像大多数学生一样自然地步入了补习的行列······
这一去竟是几年,竟然就成了高中研究生。没有了年少的轻狂,心情变得异常的复杂,顽强的意志竟那样的脆弱,强烈的自卑感每每的袭上心头,人是如此的木然,就连亲爱的外婆去世时也没有勇气去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无缘面见江东父老啊。这时,才发现我所面对的不仅仅是知识的考验而更重要的是心志的考验,当看到初中相伴而来资质是那样聪明的女同学变得神情异常疯疯癫癫最终被父母远嫁他乡时,当看见“抗战”八年(补习五年)的学兄竟然用撇绳把自己挂在了村北的树上了此一生时,我好震惊,真的不敢想象自己继续补习下去将会怎样,终于在那年还是以10多分之差落榜后我决然地向母亲宣告:我不念了,坚决不念了,我不信在农村就没有我的生存之地,哪怕是打一辈光棍!
当我怀着悲壮的心情准备在农村大干一番的时候,远在外地的父亲气喘吁吁的拿着一本通红的大专录取通知书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傻孩子,煤炭系统培养委培生,你被录取了,真的”。父亲真诚地向我解释,霎时,泪水朦胧了双眼。就那样,我结束了噩梦般的高中生涯,步履踉跄地步入了大专院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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