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未完成(续)
我最亲爱的祖国、最挚爱的国民们:
你们还好吗?这是我从另一个世界写给你们的第一封信,因为我实在舍不下、也放不下心里深深爱着的你们每一个人,我年迈的双亲,有孕在身的妻,未成年的孩儿,我的至亲手足,与我同一战壕的同窗,同仁,还有每一个仍生活在惶惶不安,焦虑忧心中的同根们,我都放心不下。
我走后,你们自发用各种方式纪念我,称呼我和其他七位同仁为此次疫病的“吹哨人”,你们为我高呼“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路者, 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说真的,我特别感动,我从来没想过,我李文亮这平凡普通,甚至短暂的一生,可以用这种方式光辉谢幕,说实话,我挺知足的。
生命的长度我们无法掌控,但宽度可以。在我有限的生命时间里,我可以很自豪地说,我将自己的生命扩展到无限宽度,我无怨亦无悔。我运用自己的专业所长,在第一时间,机警地发现了病毒靠近的危险讯号,从而告知我的同学同事,让他们预警,使他们勉于受到病毒的侵害,我知道我做的对。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想我会通知更多的人。
我知道,有很多民众觉得我遭遇了不公的对待,为我击鼓鸣冤抱不平,说社会欠我一个公道,政府欠我一句道歉。其实说句心里话,这些我都没有计较过。自古医者父母心,就像我的同行,治病救人却不幸被砍伤的陶勇医生,他清醒后的第一句话不是抱怨,不是忧愤,而是“我把光明捧在手中,照亮每一个人的脸庞”。我们都是捧着一颗心来,不带走半根草去,虽未谋面,但我们的心意一直是相通的。疫病当前,个人安危、得失我早已抛之脑后,此时此刻我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疫情如何发展?我们如何能有效扼制疫情向更大范围扩展?病毒肆虐,我可爱的中国,正在举全国之力和疫情作着最艰苦卓绝的斗争,每天都有无数英勇无畏的战士倒下,又有无数刚毅不屈的人儿加入,而我只是那众多人流中最不起眼的一朵小浪花。当务之急,我们应当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共克时艰,共赴国难。
也许有些人会说,李文亮,你不只是你自己,你代表了所有敢于为社会发声的“吹哨人们”,如果社会不还你公道,那以后就没有人再敢站出来说话了,是的,你们说得都没错,但那是“以后”的事,不是现阶段我们该关注的,声讨追责、反省深思这一类事,让我们留待全面歼灭疫情之后,好吗?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们为这些“后事”慷慨陈词,虚耗精力,我真的很忧心。这次突如其来的疫情,像一面镜子,照出了真善美,也照出了假恶丑,也许我们是该反思,但绝对不是现在。
我曾说“一个健康的社会,不该只有一种声音”。是的,我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站出来,出于民族大义,出于国家危亡地站出来,发声,做吹哨人,就像鲁迅先生,以笔做喉舌,为我们打开新世界的一扇窗。他告诉我们每个年轻人,当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而不必等候炬火。如果世事真如鲁迅先生所言,那我们的社会怎会不健康,不蓬勃?
于娟博士在病重之际,写下《此生未完成》,诸多遗憾溢于言表。我也有许多未竟的遗憾,只能依此做续,但我的遗憾却不是对我个人和家庭的遗憾,而是对国家、对民族前途命运的深深忧虑。此次疫情,来势汹汹,武汉封城、全国停运,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之甚,破坏之巨,绝不容小觑。希望我的国家能挺住,希望我的人民能挺住。
革命志士方志敏说,“朋友!中国是生育我们的母亲。你们觉得这位母亲可爱吗?我想你们是和我一样的见解,都觉得这位母亲是蛮可爱蛮可爱的。”而我想说:我强大的中国啊,我爱你至深,我可亲的同袍啊,我爱你至浓,我愿你欣欣向荣,我愿你高枕无虞,我愿你山河无恙,我愿你春满枝头,我愿你海晏河清,我愿你国泰民安。
此致
敬礼!
爱你们的文亮拜上
2020年2月写于疫时